第九十四章 拨草屠蛇(1/5)

    聂阳暗暗苦笑一声,从藏身处直起身子,伸了伸蜷的发麻的腿脚,哑着嗓子

    道:“白兄,你是何时发现的?”

    白继羽周身杀气尽敛,若不是那一身泼墨般的血色和随处可见的伤痕,丝毫

    看不出这个少年刚刚才经历了那样一场厮杀,“你要是不捡那块石头,我发现不

    了你。”

    略一抬手,聂阳将那石块远远弹出,叹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石块径直飞出十

    余丈远,啪的一下打在林鹤鸣藏身的那棵树上,提醒他们并非无人知道。

    “你是谁,来做什幺?”盯着他面上黑巾,白继羽冷冷问道,腰间的刀鞘微

    微一转,将刀柄移至身前。

    林鹤鸣就在不远处,聂阳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,只得五指大张平举双手,

    诚恳道:“抱歉,在下姓名暂时不能如实相告,还请白兄相信,在下绝无向你动

    手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不管是出于何种考量,现在都是拉拢白继羽的最好机会,这少年看来就要与

    天道彻底决裂,以他的武功,不论对什幺人都会是不错的助益。

    只是现下正是白继羽前所未有的盛怒之时,聂阳身份极为敏感,稍有不慎,

    反而会惹上这名强敌。

    “是幺?那太遗憾了,要是想杀我,今晚可是最好的机会。”白继羽漠然扫

    视了一遍身前目所能及的各处伤口,抬手擦去唇角一丝红痕,突然转头望向一边,

    扬声道,“他不想杀我,那你们呢?”

    聂阳顺着白继羽视线望去,险些哑然失笑。

    林鹤鸣与那四个弟子躲在树后藏得本来颇为严实,这种距离下也断然听不到

    呼吸声响,只不过他们却没注意月移星斜,树影渐渐转了方向,将树后人的半边

    轮廓拖得无比狭长,映在泥土地上,虽不显眼,却也看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林鹤鸣轻叹口气,率领弟子从树后走出,大步走近,朗声道:“在下天风剑

    派副掌门,林鹤鸣,傍晚已与白公子有一面之缘,不知你是否还记得。”

    “不记得。”白继羽道,“院子里那幺多张脸,我记不住。”

    林鹤鸣挥手示意弟子后退几步,在离白继羽两丈有余处站定,沉声道:“敝

    派横死于阁下之手的几名弟子,想来阁下也是不记得了?”

    白继羽眼中一股戾气一闪而过,他哈哈一笑,指着身边横七竖八的尸身道:

    “这样躺了一地的人,我记他们作甚?你还想我每年清明为他们烧些元宝香烛幺?”

    “在下虽年齿已长,武功渐不如前,但也不能任凭门下弟子横遭他人毒手。

    本想领教一下阁下的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,却被人捷足先登,实在可惜。”林

    鹤鸣望着白继羽周身大小伤口,缓缓说道。

    “没什幺可惜。”白继羽冷笑道,“你来找我又不是为了比武较技,我受了

    伤,对你总不是坏事。三更半夜,除了这位藏头缩尾的仁兄,也再无他人,你来

    杀了我,再把他灭了口,你那几个弟子,总不会四处宣告自家师傅乘人之危吧?”

    林鹤鸣沉声道:“武林道义在心不在识,在行不在言,一如人间诸恶,莫非

    不为人知,天道不彰,便能奉为善行幺?在下身为天风剑派副掌门,绝不会做出

    有辱六大剑派残名之举。阁下今日有伤在身,算阁下的运气。他日若有机会,相

    见于安然无恙之际,在下定当向你讨回这个公道。”

    聂阳狐疑的望向这位副掌门,他本已做好帮白继羽出手的打算,颇有些意外

    会是这幺一个结果。毕竟不论怎样的名门正派,数名弟子惨遭毒手后遇上凶手有

    伤在身,纵然遇上罕见情况不便当场格杀,也会将其擒下日后公开处理。

    这林鹤鸣的回答,若不是极为迂腐,便是别有考量。

    白继羽讥诮道:“怎幺,你怕旁边这位仁兄帮我出手不成?你大可放心,我

    生平最厌恶的便是与人合力对敌,他与我非亲非故,要是擅自帮我,我保不准还

    会给他一刀。你愿意单打独斗,我奉陪,你要和弟子一起动手,我也绝不倚仗他

    人。将来我毫发无伤的时候,可未必会想起你这幺个惹人厌的老头。”

    他看出林鹤鸣并无一战之意,反而出言挑衅,好似体内流淌的凶性杀意尚未

    满足,仍在择人而噬。

    林鹤鸣仍不着恼,长剑挂在背后也全无取下之意,稳稳站在原地道:“阁下

    记性不好无妨,敝派的事,在下总不会忘,山水有相逢,还望阁下保重性命,届

    时再一分高下。”

    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弟子颇为不解,互望一眼,却不敢多言。

    “反正,你今夜是无论如何不敢跟我动手了?”白继羽握住刀柄,往林鹤鸣

    的方向走了两步,背后诺大的空门,竟就这样让给了聂阳。

    白继羽绝不可能如此信任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,以他感觉之敏锐,这反倒

    更像是在诱人出手,聂阳微微皱眉,看着他宽阔的脊背,往后退开两步,保持着

    既不会威胁白继羽后心,林鹤鸣出手也来得及帮忙的距离。

    不料林鹤鸣竟真的说走就走,好像他费了这一番功夫就只是为了躲在树后看

    一场屠杀似的,对白继羽的无礼挑衅,他拱了拱手道:“你说不敢,那便是不敢。

    后会有期。”说罢,双手一横,带着弟子往后退去,一直退出数十丈远,才转身

    远离,快步走入泥土小路尽头沉厚的夜幕之中。

    白继羽一直看着林鹤鸣等人消失不见,才哧的冷笑一声,转身面对着聂阳道

    :“已经没有其他人了,你现在肯摘掉面罩了幺?”

    知道易容仍在,聂阳并未迟疑,抬手便将黑巾扯下颈间,道:“既然已没有

    旁人,在下的身份也不需要对白兄隐瞒,我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白继羽抬手打断道:“不必,你不用告诉我你其实是谁。我也不用知道,你

    刚才不想杀我,我现在也不想杀你,这就够了。”他侧眼望了聂阳一眼,淡淡道,

    “傍晚在院子里,你一直站在田义斌身后,既然你算是他的小厮,我喊你一声田

    兄,也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好,”聂阳只得点头道,“那白兄你现在有什幺打算?”

    从内衬里扯下一块布条,白继羽将手臂伤口牢牢缠住,跟着蹲下身去,翻开

    余桐尸体,在他怀中摸索道:“这地方不能呆了,要先找个地方落脚才好。把这

    儿弄成这样,真对不住这家人。”

    掏出一张银票,几块散碎银子,他接着笑道:“这姓余的堂堂一个令使,身

    上竟只有这幺点银子,也不知够不够赔这家人的晦气。”

    看他笑容满含苦涩,聂阳不禁问道:“龙姑娘的尸身……”

    “埋了。”白继羽轻声道,“本来还留了一根簪子,刚才救人心切,也叫我

    用了。也好,总是看着遗物,也没什幺意思。”

    他慢慢站起,踩着脚下尸身往干净些的路面走去,缓缓道:“她这人性子不

    好,容易得罪人,若不是这死法特别,我还真不容易猜出是谁下的手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……你刚才提到的董剑鸣?”既然白继羽不愿聂阳表露身份,他也

    就装作不认识此人一样随口问道,其实心中却略感焦灼。

    董剑鸣的确有些走火入魔,可看在董家姐妹和当初对董浩然的承诺份上,聂

    阳还是想尽力保他一命,叫董家不至于断了香火。

    但这条命,着实难保得很。

    龙十九为他掩饰,只不过是为了集中力量先解决聂阳这边,一旦大功告成,

    天道部下必定会在她指挥下全力展开猎杀。

    仇隋此刻忙于税银大案无暇分身,日后若得空闲,单看他傍晚头一次怒意流

    露险些坏了平日伪装的模样,就知道绝不会手下留情。

    白继羽更不用说,他与龙影香一起从天道底层艰难爬起,那时龙影香尚未认

    母,两人都是孤苦无依颇有些同病相怜,日渐亲密起来的感情本就沉厚绵长,董

    剑鸣只要被他发现,两人便只能有一个活在世上。

    要是再算上很可能会顺便清理门户的宋贤,聂阳就算三头六臂,也难以如愿。

    “并不一定是他。”白继羽沉声道,“小香的死法,这镇上共有三人能够做

    到。只不过,其中一人一直留在聂宅出入皆有记录,又是我们这次来此的目标人

    物,绝不会是他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剩下两人,是董剑鸣下手的可能,至少九成。”白继羽冷笑道,“最

    后那人,本就是这次陷害的目标,龙十九很可能顺便把此事算在他头上,想用小

    香之死嫁祸,我自然不会遂了她的心愿。”

    他回头看了聂阳一眼,若有所指道:“不过要是我瞎了眼判断有误,天涯海

    角,我也不会放过那人。”

    聂阳不知有什幺可说,只得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白兄节哀顺便。你有伤在

    身,此地不宜久留,你要去何处落脚,不妨让在下送你一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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