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(3/5)

    柳桐倚沉默了一下,仍是温和地道:“无妨,稍后我等可向冀大人请教。”如此看过一遍,大致能瞧出的只有黄氏母女的零星日常起居细节,丁小乙和潘氏相关的几乎全无。离开小院,张屏想直接到村中转转,穆集又委婉暗示,最好先去见冀大人。柳桐倚道:“逗留许久,延误与大人相见,着实惶恐。”客气请穆集引路,又低声向张屏道,“应可向冀大人请教许多案件线索,之后再去村中问询,更合宜。”张屏明白,柳桐倚是在暗示,虽然他们有冯邰的文书,大理寺的令牌,桂淳身上可能也带了些什么一直没拿出来,但不先拜见冀大人,他们在村里到处查看询问,或仍不会特别顺畅。他看了一眼尚算高的太阳,跟随穆集的指引往村塾去。转出小路,踏上稍宽的村中主道,张屏看着周围屋舍,又问:“掌书可知黄氏之父黄郎中之前的住所在何处?”穆集犹豫了一下,含糊地道:“似是在村子中央某处,详细某也不能确定……”张屏简短道了声谢,打量四周。渠里村的屋舍皆是京郊寻常民宅样式,青砖灰瓦,一道扁担脊。院墙大多不甚高,有几户像黄稚娘的房子一般,只围了竹木篱笆,下方堆砌泥砖。讲究些的用砖墙,样式多为卧砖十字缝,外壁无粉涂,只用灰粉抹了砖缝,直接在墙顶上横盖一圈大砖或砌一层瓦片做墙帽,也有两三户人家院落甚大,院墙涂了粉白壁,做了花砖顶或小瓦顶帽,装饰花檐。门板有刷漆的也有裸木的,有些门前有门墩儿有些无。院落内传出断续狗叫,起伏应和,门缝与篱笆缝中人影闪动。村中道路修得十分平整,村塾在村子中央偏东南处,对应文昌位,四周开阔,白壁朱门,一座方正院落。当下日已偏西,暖阳斜照院舍,碧空连接远山,风懒新柳拂动,云轻紫燕翩飞。一派清正祥和景象。从方才那个阴冷逼仄小院出来的众人仿佛到了另一番天地。穆集到大门前知会,门中闪出一个文吏,示意众人入内。入门下得门廊,台阶下的青石道直通另一道内门,上有一匾「广育英才」,过得此门方才是供奉孔圣的厅堂、讲堂、藏书楼和塾师所住的屋舍、饭堂等处。「广育英才」门左右两侧各有一厅,乃是学塾开学、演练礼仪等时使用,此刻两厅外都把守着侍卫。文吏引着几人到了东厅,冀大人起身相见。张屏此前去府衙只见到冯邰,府丞大人和主掌六房的官员都未有见面,但谢赋和丰乐县衙其他人曾和他提到过冀大人,他知道这位大人姓冀名实,字澹丰,西南融清县人士。此时拜见,端详其年岁大约五旬左右,鼻高薄唇,眉淡目深,身量不甚高,薄肩鹤颈,十分清瘦,言语带南方腔调,端肃和蔼。一一礼见毕,张柳桂燕四人中只有柳桐倚能落座,冀大人吩咐左右拿几个凳子,张屏桂淳和燕修都谢过并推却,各自找了个适当的地方站着,穆集谦让了一阵儿,在下首一张小椅上坐了。柳桐倚简明道出来意与此前所得的案件线索,冀实肃然道:“逆妇住宅竟另有此等旧案。树下尸骨已验过一番,乃一壮年男子,头骨数处碎裂,后背、肋骨、臂骨、盆骨均有伤痕,推测死前或被掩埋之前曾遭毒打。原据此推想此人或与逆妇有什么瓜葛,逆妇身量瘦小,许是将此人毒杀迷晕后才行此暴虐之举,不想凶手另有其人。确实妇人行凶少见此等手段,凶犯若是男子,打杀妻子奸夫,便说得通了。”吩咐左右将验尸结果取来。柳桐倚拱手:“正是要向大人请教,搜查黄氏旧宅时,可有发现丁小乙和潘氏相关证物?”冀实道:“惭愧此前不知另有案情,搜得许多物件,尚未能一一确定用途。”柳桐倚又问:“能否看看证物?”冀实道:“有些已入袋封存,大多存放在此村的一间仓库中,未来得及一一验看。若断丞能相帮一二,再好不过。”让左右把证物的录册也拿来。柳桐倚道谢:“另冒昧请教,可曾查到逆妇黄氏之前伤害他人之事?尤其孩童。”冀实微皱眉:“目前尚无。搜到了一些药材,思想逆妇之父乃一郎中,会用药应是家传。”文吏取来验尸及证物记录文册,柳桐倚接过,自留下证物册,将验尸册子递给张屏。冀实轻描淡写地扫了张屏一眼,视线在他腰间刑部的牌子上一定,未有言语。张屏翻开验尸册子,桂淳轻巧地挪近一步,半藏在他身后瞧。自从踏进这间厅,桂淳周身的气场忽然收敛了很多,仿佛一只隐藏到草丛中的山猫,站也挑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。连张屏都感觉到一股复杂的暗流在厅内荡漾。柳桐倚阅读证物记录,冀实端起茶盏,垂目品茶。张屏看了验尸册子,还给柳桐倚,换过一本证物录册,感受到两道锋利的视线。他抬起眼皮,冀大人放下茶盏,却是十分温和地凝视他:“对了,忽想起有两件证物,正好与你一看。”吩咐旁侧,“把单封在竹匣里的证物拿来。”166文吏奉命又出,约半柱香工夫后捧着一个竹编带盖的方盒返回,先呈到冀实面前,打开盒盖。冀实示意另一文吏从盒中取出两个油纸包,放在托盘上,递给张屏。张屏拿起一个纸包打开,里面是一张朱砂写的符咒,张屏脸色顿肃。冀实道:“此物系从逆妇家中搜出,不知其用,未便找道人术师验看,听说你懂一些,可识得出此符的用途?”张屏道:“这是招魂的符。”冀实眼神一冷,厅中其余人俱一凛。张屏再打开另一个纸封,里面亦是一张黄纸符,弯曲笔画与前一张不同。“这张是保生平安符。”柳桐倚起身走到张屏身边,打量这两张符:“逆妇黄氏痴恋蔡家公子,其中一张符,是不是她为圆自己痴念,想召唤蔡公子的幽魂?另一张,则是求保她们母女平安?”张屏盯着符咒:“这两张符并用,卑职多年前曾见过一次。是为了求子。”冀实眼中光芒一动,柳桐倚诧异:“求子,为何要招魂?”张屏道:“卑职见过的那次,是家乡的一位妇人,爱子不幸夭亡,她数年后又有孕,到养育卑职的道观中求祷,希望腹中胎儿是夭折之子的转生,观主师父为她画了这两道符。”他当时只有几岁,还相信好多传说故事是真的,看着师父画符,便问,如果把那位夫人之前儿子的魂请来,她肚里孩子的现在魂魄要怎么办呢?这是不是书里说的夺舍?师父道:“憨娃,生死之事,哪是我这乡野老道往黄纸上画几笔可更改定夺的,若有这份能耐,老夫干嘛不飞去九重天上享福?只是让那位施主心安,心安则身安,即是保生平安。”原来那位妇人当时已四十六七岁年纪,再度有孕,必须仔细调养。她痴迷此念,到处求拜,别的寺庙观宇的法师高僧都说她所求违悖天理,皆不肯答应她,劝她休造罪孽,放下执念。越劝她越执着。再这般四处折腾,可能胎儿不保,她自己也有危险。若找到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,喝点所谓灵药符水,更不知会出什么事。抚养张屏长大的观主道长遂给她做了一场祈福法事,再画了两张符相赠。妇人犹未全信,找了懂行的人验看,确认符咒功效无误,方才按老道长的嘱咐贴放,从此安心养胎。待足月,生得一女,生后看着孩子惊喜痛哭:“前世男后世女果然是真的!看她的眉眼,跟以前一模一样!我的儿啊,你终于回到娘的身边了!!!”那女孩后来一直倍受娇宠,其母还请人教她诗书骑射,曰我的儿上辈子就喜欢这个。观中逢年过节也能收到一份丰厚香资,可谓圆满。但当下……柳桐倚皱眉道:“逆妇黄氏,并未有孕吧。”张屏道:“验过尸,并无。”冀大人让文吏将整个竹匣端到张屏面前。张屏不禁脸色一沉,他背后的桂淳一眼看到,忘了收着大气,脱口道:“乖乖啊!”柳桐倚神色亦大变,同样凑过来的燕修也动容——竹匣内正中央躺着一个布做的偶人娃娃,用线缝出五官,一对大眼睛充满灵性,弯弯小嘴似在微笑,手足脑袋上都绑着红线。好端端看着都挺瘆人,又因之前被埋在某地,再被搜证拿取,浑身脏兮兮的。当下为了搜查,肚皮处被剪开,露出丝绵,脑袋也歪到一边,更加邪气四溢。张屏取出汗巾包住手,拿起娃娃翻了个身,众人的神色都跟着颤了一下。娃娃背后用大红丝线绣着年月日时。冀实淡淡道:“逆妇黄氏应是识字,针线活也不错。”柳桐倚端详:“所绣年月……像是蔡府火灾之后数月。怪了,若是为蔡公子招魂,为何不绣蔡府火灾的日期?莫非……”莫非她知道,蔡公子并未身亡在那场火中,而是之后才……张屏道:“卑职觉得,应取户册,看看黄苋苋的生辰。”冀实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:“已查过,日期即是逆妇之女的生日。”柳桐倚怔了:“这是为何?”他端详张屏手中的娃娃。娃娃背对张屏,面朝厅内,邪肆微笑。“此偶看起来不像女童……”张屏将娃娃翻过身,与其对视:“是个男娃。”又看向冀实,“请教大人,此偶在何处找到?”冀实简洁道:“在逆妇之女的床下搜得。”柳桐倚再顿了一下,闭了闭眼:“难道,黄氏想把自己的女儿……”他自幼爱看奇闻秘录,读过各类传奇,进入大理寺后,又看了许多卷宗,但此刻仍需要平定一下心绪。已从小椅子上起身,恭敬站立的穆集忽然开口:“卑职冒昧插话,这物事,想来与丰乐县山上之前的那座妖祠有关。先时那庙中有个习俗,就是祭祀童子吧……”张屏道:“姥姥庙之前供奉纸扎童子,一般是一对。请教当下是否只搜到一个布偶?”冀实颔首。穆集道:“听闻村民说,逆妇以前虽疯,倒还温顺,会做做活什么的,直到去拜了那座庙,才更疯了,竟行万恶不赦之举。”张屏问:“掌书可知黄氏从何时开始拜那座庙,是否有人教导?”穆集顿了顿:“这个……倒是不晓得。”柳桐倚向冀实拱手:“多谢大人关照,准看证物。我等还想往村中询问年长百姓,找寻丁小乙潘氏及丰乐县民贺庆佑卓西德相关线索,望大人勿怪唐突。”冀实道:“北坝的代乡长与本村的新村正都在塾中,可先着其来厅内。”柳桐倚欣然道:“那再好不过,多谢大人。”冀实道:“断丞不必客气。”着人去唤代乡长和新村长。张屏把布偶暂时放回匣内,柳桐倚归座,各自再看了一时文册,盏茶工夫后,代乡长和新村正到了,进门后即恭敬见礼,自报名姓。之前的乡长因其子奸污黄稚娘一事,已罢职待罪。临时将副任补上。原渠里村村正一同被免,村中匆忙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乡贤代任。最近大事轮番浮现,顺安县衙门也忙成一团,尚未来得及下扶正文书,所以代乡长和新村正都还没算正式上任。新乡长也姓巩,后湾村人氏,四五十岁年纪,面相带几分豪气,一身团花缎子长袍穿得颇有气势。见礼时张屏问:“前任乡长亦姓巩,与乡长是否同族?”巩乡长豪爽道:“承先生问,确实有亲戚。论辈分要尊称一声六伯。”村正亦道:“本乡巩是大姓,有句老话,「北坝乡在北水边,巩家占去一半田」。”巩乡长道:“忒夸大了,早几十年间人口是旺些,而今已不比从前了。小盏的丁家,坝桥的金家,石家,都旺得很,我们后湾还有李、秦两个大姓,舅爷家在渠里这也是大户。”他这声“舅爷”,就是称呼渠里村的新村正。村正名叫常保善,约莫七十出头,细眼方面,圆胖身材,一袭深褐长衫,一副忠厚相貌。听闻乡长这样说,立即眯起双眼道:“抬举抬举,难比真正大姓,凑合过日子罢了。”冀实让巩乡长与常村正就坐,两人见张屏和桂淳燕修站在一旁,赶紧推辞,称万不敢坐。冀大人遂命左右多取几张椅子,着众人都坐下。“本为查案请教问询,久立易疲倦,反倒言语不畅便了,都请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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